文学
捕蝉忆趣
捕蝉忆趣
徐西江
“牧童骑黄牛,歌声震林樾。意欲捕鸣蝉,忽然闭口立。”一首唐诗活画出一幅夏日捕蝉童趣图。如今夏至已过,窗外绿杨间蝉鸣悠扬,忽然忆起童年捕蝉的趣事来。虽然年久月深,时过境迁,那情那景想起来仍觉意趣盎然,不由不捉笔记之。
蝉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。在我的家乡山东省郯城县,人们称蝉为“姐儿”,称它们的幼虫为“姐儿猴”。小时候只是人云亦云地如此叫它,不知这小小的生灵为何却有这般拟人化的“乳名”。现在想来,大概把蝉称作“姐儿”是因为她的美丽、轻盈、善歌,把它的幼虫叫做“姐儿猴”是因为它们憨态可掬、善于攀援吧?家乡人如此命名却也准确生动。
“垂緌饮清露,流响出疏桐。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。”蝉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,历代文人墨客多曾描绘过她美妙的身姿和动听的歌喉。“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予心。”古人亦曾赋予蝉深刻的寓意和哲思。但这些都是文人雅士的事,小孩子们不懂,他们更痴迷于捕蝉的乐趣。的确,小的时候,捕蝉是漫长夏日里最好的游戏了,比下河扎猛子,比爬树摘果子,比钓虾子、扑蜻蜓、捉蚂蚱都更有一番情趣。
骑黄牛的牧童是如何捕鸣蝉的?用的是什么工具、什么方法?诗歌里没有提,所以也就无从考证。而我小时候和玩伴们捕蝉的方法却有好多种,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。
夏至过后的五个星期是蝉结束漫长蛰伏、出洞见天日的时节。傍晚,人们拿着刨铲、水壶、手电筒、细竹竿和瓶瓶罐罐的容器,陆续走出家门。父带子,姐携弟,好玩伴,好兄弟,两个一伙,三个一群,从四面八方踽踽而来,加入逮“姐儿猴”的大军。村道旁、菜畦边、篱笆下,小河畔、树林中、场院里,只要附近有树和灌木的地方就是逮“姐儿猴”的好去处。椿、榆、桐、槐、桃、杏、梨都是蝉爱栖息的树木,杨、柳则是它的最爱。
抓“姐儿猴”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无外乎三种:
一曰“请君出瓮”。经过仔细搜索地面,你会发现一个不规则的小洞口,用手指轻轻一抠,洞口豁然变大,一个神秘深邃的圆洞就出现在眼前。此时,就会有一个三角形的脑袋冒冒失失地探出洞口,随后前腿也伸出洞来,你轻轻捏住向上一提,一只胖乎乎、傻愣愣、憨态可掬的“姐儿猴”就成了你的俘虏。也有警觉的,看到情况不对立马缩进洞里,任凭你千呼万唤就是不出来。这时你可以放进一根细细的小木棍,好奇的洞主就会技痒难耐,沿着木棍儿表演“猴子爬杆”,乖乖地爬出来举手投降了。偶尔会遇到负隅顽抗的,那就只能水淹七军了。现成的小水桶,只需把洞给灌满,半分钟后,水落“猴”出,一个满头泥水、异常愤怒、忍无可忍的家伙就会舞动着“双刀”出洞迎战,当然,不出意外的话它败给了入侵者。
二曰“满地搜寻”。那些自行破洞而出的“姐儿猴”们,正在兴奋异常地满地乱爬,急切地寻觅合适的树干、灌木以备蜕变成蝉,羽化升仙。这时只需在地面上、草丛中仔细搜寻就行了,没有什么技巧,眼尖的多得。遇到癞蛤蟆、蛇也是常有的事,——它们也觊觎这美味的“姐儿猴”大餐,眨眼的功夫就能吞下一只。不期而遇后,孩子们大多也并不十分害怕,躲开就是了;也有胆大顽劣的,抓了癞蛤蟆吓唬同伴……
三曰“树上排摸”。随着太阳落山,夜幕降临,侥幸躲过前两轮搜捕的“姐儿猴”们已经爬上了树干或灌木的枝梢。此时,早已备好的手电筒派上了用场,沿着树林,一棵树一棵树挨排照下去就是了。随时都能发现目标,低处的伸手拿来,如探囊取物,高处伸手够不到的用竹竿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,然后从地面或草丛里找到它就大功告成了。有时不小心会在草丛里摸到一种黄褐色的小蛙,凉凉的,心里一惊,大叫一声丢开去,笑骂一句,引起小伙伴们的一阵哄笑,仅此而已。
记得在沭河岸边一个绵延数公里的杨树林里,晚上会有数百上千人参与逮“姐儿猴”比赛,手电的光芒明灭闪烁,人声喧哗如夜市,场面十分壮观。从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到夜色深沉凉露初生,兴致勃勃地抓了几个小时,累了、困了,尽了兴,就收工回家,常常是满载而归。一晚上抓到几十只上百只甚至数百只“姐儿猴”司空见惯、并非难事。
对付呆萌笨拙的“姐儿猴”,方法简单粗暴,没啥技术含量;而要抓住那些躲过搜捕完成了蜕变、经历风露加持了技能、展翅高飞攀上了高枝的“姐儿”们,却颇需一些真正的“技术”了。由于难度翻番,抓“姐儿”更具挑战性和趣味性,小伙伴们更是乐此不疲。
抓“姐儿”的关键技术凝结在三个字上:粘、扣、诱。单从字面上看就能隐约感到其中的阴谋、算计和杀机,但更多的还是其中的无穷乐趣。
“粘”者,用黏的东西吸附也。那个时候很难找到胶纸、胶带、化学类的黏胶,只能就地取材。往往是从家里偷偷抓一把麦粒,放到嘴里不停地嚼,直到嚼出面筋,然后把这像口香糖一样黏到拉丝的东西粘在一个长竹竿的梢上,工具就做成了。三五个小伙伴循着蝉声,蹑手蹑脚地来到河堤边的柳树下,很快就锁定了目标。在长竿可及的柳枝上,一只双翅修长的漂亮“姐儿”正在卖弄歌喉,时而引吭高歌,时而浅吟低唱,全然不知危险的临近。此时,一根长长的竹竿悄悄地伸到她的身后,少停片刻调整好方位后,偷猎者手腕轻轻一抖,竿头向上一送,面筋和蝉身瞬间亲密接触。惊慌失措的歌者努力挣扎,凄厉哀鸣,可是黏黏的面筋粘住了翅膀、糊住了腿脚,再也无法挣脱。
“扣”者,牵住、勒住、套住也。这需要一根做扣的细丝,麻绳太粗,缝衣线太软,牛尾巴上的长毛柔韧、光滑、弹性好,堪堪可用。而要得到一根牛尾丝,饲养员是最大的障碍。小伙伴们费劲心思,调虎离山,多方掩护,终于从老黄牛“花花”的尾巴上“借”来一根上好的长毛。还是那样的长竹竿,只需在竿稍上打一个不大不小的活扣儿,套竿就做好了。同样的团队,同样的地点,同样急不可耐的心情。主套者擎起长竿,凝神屏息,围观者闭口而立,收心静气。一个若有若无的圈套向美丽的“姐儿”缓缓靠近,再靠近,掠过她的长翼,越过她的身体,停在她的头颈前,几乎要碰到她水灵灵的大眼睛。“姐儿”突然警觉,振翅急飞,然而却一头扎进圈套,活扣儿被她自己拉紧,勒住了脖子。场面顿时失控,上面的吱哇大叫,扑扑乱飞,下面的欢呼雀跃,手舞足蹈。随着长竿收回,狩猎宣告成功。
“诱”者,投其所好,引其就范也。和其它昆虫一样,蝉有很强的趋光性。夜晚,小伙伴们在河滩上燃起一堆篝火,然后跑进附近黑魁魁的杨树林里,手脚并用晃动树干,原本安静的林子里顿时热闹起来。成百上千的“姐儿”们纷纷嘶叫着飞向“光明陷阱”,有的竟如飞蛾扑火直接飞进火中。此时,只需拿来一个容器,把这些向光而来的飞天来客捡拾进去就行了。
如今少年成翁,忆起童年捕蝉旧事,仍然趣味十足。现在的蝉似乎并没有比过去少,市场上仍然有卖,餐桌上也经常可见,夏日林子里的蝉鸣依旧热闹。然而,那种种捕蝉的乐趣,现在的孩子还会有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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